牛庄之战的历史回响湘军的落幕与近代湖南人
这个故事,开始于大清光绪二十年,即公元年。
当时,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朝鲜政府军节节败退,被迫向宗主国清朝乞援,日本乘机也派兵到朝鲜,蓄意挑起战争。
年7月25日丰岛海战爆发,甲午战争开始。
由于日本蓄谋已久,而清朝仓皇迎战。
自甲午平壤战役以来,以李鸿章为首的淮军屡遭失败,一溃千里,光绪皇帝大失所望。清廷认为淮军不可恃,批准翁同龢主张征集湘军的建议,决定起用藩司魏光焘、道员李光久等湘军老将,募军北援,由此,自中法战争后已逐渐淡出人们视线十年之久的湘军,终被推向时代的风口浪尖。
此次任命的湘军统帅魏光焘,他是魏源的族侄孙,曾经出资刊印魏源的《海国图志》及其他多种著作,他早年就加入湘军,常年作战,可以说是一员虎将了,在跟着左宗棠平定陕甘的战争里表现突出。
当时,左宗棠让他负责后勤工作,耐心告诉他,远征的关键在于粮饷的畅通,此事关系重大。魏光焘任劳任怨,也没有觉得委屈,他井然有序的维护着甘肃局势的稳定和后勤道路的畅通,不断排除外界干扰,对粮道的保护安排简直是滴水不漏。
魏光焘虽然是湘军的虎将,但不仅仅是一介武夫。在左宗棠收复新疆后,魏光焘自此在近二十年里几乎没有再到战场上指挥大规模战争,他主要是在恢复地方经济和发展教育上发挥余热。魏光焘在公元年在新疆创立博达书院,并担任第一任校长,为新疆早期教育提供了先例。他估计人生应该是就这样落幕了。
没想到,随着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湘军集团后期的死对头——李鸿章的淮军一溃千里,清廷起用藩司魏光焘、道员李光久等湘军宿将,募军北援。他就这样在晚年披挂上阵。
而李光久,字恒亨,号健斋,清湖南湘乡四十三都人。他是湘军猛将李续宾之次子,早年和太平天国与捻军作战里表现突出,后来担任江南候补道。在公元年秋天随帮办军务、湖南巡抚抚吴大澄北上援辽抗日。
于是,在公元年1月,23个营的新老湘军,共一万多人离开山海关,出关作战。
当时,清廷要求湘军迅速收复被日军占领重镇海城。
海城属于奉天府(也就是现在的沈阳),是辽南的一个战略要地,它的得失关系到辽南的整个战争形势。因此,当日军于年12月13日占领海城时,清军发动了两次反攻想夺回海城,但都失败了。这一次,清政府打算利用湘军的到来夺回海城,以减少日本军队对北洋海军师的威胁。
而侵入辽东的日军第1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于新任伊始,就在2月16日电请大本营提出“辽河平原扫荡作战”方案,以期越过辽河进犯山海关,实现“作战大方针”的第二期作战计划。
日军大本营的计划是“期待着四月解冻,在直隶平原地方决战”,从而实现与侵入山东半岛的第2军南北夹击,一举打败清军,进而直取北京的谋划,可谓是野心勃勃。
面对清军的第三次海城反击战,日本军队坚守海城时,野津道贯计划采取“佯攻辽阳,实取牛庄”之策,以求切断清军补给线。
牛庄,地处海城以西25公里,西通锦州、山海关,南联营口、田庄台,为营口、田庄台的后路,是清军运送粮饷兵械的要道,适逢“各军粮台辎重尽在牛庄”。因此,牛庄虽然很小,但是关乎战争全局。
而驻牛庄的余寿武营直至战前一日尚不知大敌当前,经探子提醒经侦察才敢确认。牛庄无城墙可守,周围一片平地,清军聚屯庄内。湘军老将魏光焘深知要有一场恶战,急忙择市街的入口处紧急抢筑一尺厚的土墙,以此为一线工事,并在镇内利用高大官衙和民房为防御掩体,在其院内四周墙壁上开凿枪眼,以此作节节御敌的复城,为进而巷战做准备。
日军为了夺取牛庄,投入进攻有步兵13个大队、骑兵4个中队,炮兵8个中队、工兵3个中队,合计军士余人,火炮59门。而防守的清军为魏光焘武威军六营三哨和李光久老湘军五营二哨,共12营人,火炮更是还不足10门,而且多是老掉牙的土炮。
3月3日上午9点左右,日军对牛庄发动进攻,牛庄战役开始了。
战斗之初,清军在牛庄其实只部署了少量部队,以至于武威军以人独力抗击近四倍于己之敌。然而,魏广涛的武威营很有战斗经验,他们埋伏在河道之间,利用土墙作为防御工事,等待日军接近最佳射击距离,然后突然射击。与此同时,湘军的炮手也不断对冲锋的日军进行进行炮击。在湘军的进攻下,日本军队的进攻势头受到了遏制。
然而,日本军队丝毫不退让,他们“让士兵唱军歌,带着强大的潜力和士兵冲进去”,嚎叫对牛庄发动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逐渐的,牛庄的周边被日军突破,湘军的壕沟作战被迫变成街头巷战。湘军躲在民宅里,继续顽强抵抗日军。湘军老将魏光焘“以孤军血战,短衣匹马,挺刃向前,督战苦斗,三易坐骑”,“裹创蹀血”,许多湘军将士负伤不下火线,坚持英勇抗敌直至牺阵亡。这离牛庄最近的李光久闻警后率老湘军人回援从三个平台上的中阳城堡赶来救援。牛庄此时被日本军队炸成废墟,日军也已攻入牛庄,但清军仍然拼死抵抗,开展血腥激烈的巷战。李光九率军冲进阵地,救出了仍在血战中的魏光涛残余部队。
随后,日军对牛庄展开惨绝人寰的屠杀,他们“执剑挨户搜查,杀人无算。”据当时的一个日本随军记者描述当时的景象说:“路旁伏尸相枕”,许多民房门前,“尸积成山,尸山之间流出几条浑浊的血河”,“走进门里院内也堆满了尸体”,事后总共被日军统计出有尸体两千多具,其中平民的尸体极多,有说法是有平民尸体七百具,但是,按照伤亡资料比对,被日军屠杀的,居于牛庄的平民百姓在一千人以上。
牛庄失守,造成反攻海城的清军后路被切断,海城之围,不攻自解。
按理来说,牛庄是当时湘军的后勤补给基地,这么可以驻军薄弱,而且在牛庄战火蔓延之时,湘军其余部队见死不救呢?这和湘军统帅指挥刘坤一在战术上缺乏灵活,未积极采取相应的反包抄战术密不可分,刘坤一常年墨守成规,战术陈旧,思维还停留在曾国藩打太平天国时期的呆仗时期,以至于战事失利,并陷整个甲午战争的战势于更加险恶的境地。光绪帝瑾妃、珍妃的老师文廷式失望地说:“刘坤一驻山海关,一日伪言倭兵至,坤一惧而三徙,其怯谬如此。举国望湘军若岁,至是乃知其不足恃”。
不过,日军对保卫牛庄的老湘营评价倒是挺高的,称其:“其能久与日军交锋者为武威军,奋死决战,力守至一昼夜,实清军中所罕睹也。”
牛庄之战是曾经叱咤风云四十年的湘军在甲午牛庄之战的悲壮谢幕,据日军战报统计,此战中:日军有人战死,共伤亡人。
清军有人战死,人被俘。而清军的统计是阵亡约一千人,负伤近七百,约七百人被俘虏,考虑到清军伤员基本上被日军俘虏,而日军又有虐待俘虏的“传统”,因此战俘死亡率不言而喻,因此,日方的统计和清朝的伤亡统计大体对的上。
牛庄之战是湘军的谢幕之战,此战里,湘军以弱碰强,以五千多兵士硬碰一万多日军,打得可以说是英勇顽强。
湘军于此战里,往往是军官带头冲锋,其中:
后营管带提督谭桂林冲至海神庙前,“头中炮子,登时阵亡”。
左营管带提督贺长发伤腹甚重。
前营帮带提督邓敬财“督队力战,胸膛中炮阵亡”。
中营游击王得志“右手伤重,伏往复力战,旋即阵亡”。
中营哨弁邓汉南中炮断掌,右哨哨弁周国堂、后营哨弁胡锡吉、都司邓翔麟、左营帮带提督阳厚德、都司殷成谱身受重伤,下落不明,估计随即阵亡。
即便是牛庄当地的文职官员,也与湘军并肩守土抗战,其中知县黄光楚、云骑尉谢克松、文童邓汪汇、刘必蛟等“各率亲兵往来策应,俱力战阵亡”,而营务委员知县李续祜督战受重伤。有一营官受伤不能战,据地而坐,挥兵直前,竟斩日军官一人。
日军为攻占牛庄,付出了较大伤亡。日军的第5师团毙命今田唯一少佐以下29人,伤将校8人、士兵人;第3师团战死18联队中队长新保正大尉以下41人,伤佐藤正大佐以下将校6人、士兵人,其中仅第18联队就战死30人、伤人。其总伤亡为人。
牛庄之战是中日甲午战争中唯一的一次大规模巷战。此战里,参战清军英勇拚杀,可以说是展现了中国人民敢于同侵略者血战到底的牺牲精神,但是,毕竟是失败了,就不能“丧事当着喜事办”的自欺欺人了,其教训可谓极其深刻。
在牛庄的湘军由于是在淮军一溃千里之后临时拉起来赶赴东北前线的,因此人员组织乱套,装备落后,战术陈旧,他们没有想着分兵扼守周围要隘,而是墨守成规的按照湘军打太平天国时期的“结硬寨打呆仗”之法,聚市择民居死守——结果惨遭日军密集炮火的杀伤,以至于惨败。
要知道,当年曾国藩能这么玩,那是由于湘军后勤充沛,而且当时太平军缺乏重炮,特别是缺乏优秀的操作西洋火炮的技术人员。而到了甲午战争之时,科技日新月异,湘军却在此三十年间战术不变——也是啊,清廷后来裁撤湘军,依仗淮军,连牛庄之战的湘军统帅本人魏光焘都近二十年没有上前线打硬仗了,他临时拉出来的多年远离战场之旧部乃至于新兵蛋子,能在如狼似虎的日军面前如此勇敢无畏,对于封建军队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迹”,还能奢求什么?
清廷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湘军呢?
牛庄失守后,清军的吴大澂率部由田庄台退往双台子,宋庆则连夜率全军主力退扎田庄台,只留少数兵力守营口。3月7日,由牛庄出发的日军轻取营口,并与盖平北上的日军会师。田庄台四面平坦,加之当时辽河仍然封冻,更是无险可守。3月9日,日军第一、第三、第五师团分路来攻,宋庆军大败,伤亡枕藉。特别是日军吸取牛庄之战的巷战教训,直接火力压制,接着放火,结果,围于田庄台内的清军则被日军纵火焚烧至全军覆没,死者约二千人。日军在田庄台之战里伤亡仅仅人。
随后,自田庄台沿辽河而东,自鞍山站而西,皆为日军所占。清廷一看,淮军既溃于先,湘军复败于后,北洋海军亦已覆没,日军海陆交乘,畿疆危逼,顿时束手无策。而日本方面,则认为“作战的第一期已经结束,因此令‘征清大总督府’进驻战地,即将开始第二期作战”,就要“南下”了。
光绪皇帝一看,这下完了,再打下去搞不好北京不保,赶紧让李鸿章去收拾残局吧!李鸿章表示,什么收拾残余,只有等着签订不平等条约挨宰了!
清廷一边想着议和,一边又觉得“恫丧师,知募兵不足恃”,痛感“筹饷练兵为急务”因此仿效西法整顿旧军,改练新军。当年的冬天,清廷遂命广西按察使胡燏棻在天津马厂编练“定武军”。年10月,移至原淮军屯驻地小站,“小站练兵”自此开始。同年12月,浙江温处道袁世凯接任督练事宜。其后,袁世凯在天津小站以德国军制为蓝本,制订了一套近代陆军的组织编制、军官任用和培养制度、训练和教育制度、招募制度、粮饷制度等为内容的建军方案。小站练兵基本上摒弃了八旗、绿营和湘淮军的旧制,注重武器装备的近代化和标准化,强调实施新法训练的严格性,这成为中国近代陆军的草创先河。
就这样,已经落后于时代潮流的湘军自此基本退出历史舞台。
在公元年,前前后后连任两江总督达13年的湘军后期首领刘坤一去世,湘军集团自此彻底消亡,退出晚清的历史舞台。
而在甲午战争后,魏光焘感慨湘军的思想陈旧,特别是牛庄之战里,湘军也不是胆怯,更没有一触即溃,却损失如此惨遭,很显然已经不是单纯的装备和战斗意志上的问题了,于是,他把心思更加集中到了教育之上。
在魏光焘署理两江总督期间,继刘坤一、张之洞之后,实施筹建三江师范学堂。
三江师范学堂是清朝末年实施新式教育后,规模最大、设计最新的一所师范学堂,也是中国近代第一所师范学校。它是多所名牌高校的发源地,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南京林业大学、南京工业大学、江南大学、江苏大学都将它的创办时间,作为自己学校的历史的起点。
而魏光焘早年在新疆创办的新疆第一所公立中学——“新疆博达书院”至今依然在,该学校的名字已经改成“乌鲁木齐市第一中学”。
公元年,八国侵略联军犯北京,魏光焘率兵勤王。后来,铁良南下阅兵时,劾罢所用将领,即调闽浙总督其后,铁良又奏劾魏光焘昏昧无能。魏光焘索性要回乡养老,于是,他被开缺回籍。
公元年,辛亥革命如火如荼的进行,清廷急忙诏授魏光焘为湖广总督。此时,魏光焘早已看透世事,他没有赴任。
民国5年,即公元年3月,魏光焘病逝于家中,享年79岁。
牛庄之战后,湘军虽然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但是,近代的湖南仁人志士却仍然为国家的繁荣富强而奋斗着。
年,湖南省湘潭县姜人杨度代表湖南青年,对梁启超所作的《少年中国说》和了一篇超长的诗歌——《湖南少年歌》,首次发刊于梁启超的《新民丛报》上。
在这篇诗歌里,其中有一段,显得格外雄壮。
彼时,杨度感慨世事,悲愤而又壮怀的说:“
独从中国四民外,结此军人社会群。茫茫回部几千里,十人九是湘人子。
左公战胜祁连山,得此湖南殖民地。欲返将来祖国魂,凭兹敢战英雄气。
人生壮略当一挥,昆仑策马瞻东西。东看浩浩太平海,西望诸洲光陆离。
欲倾亚陆江河水,一洗西方碧眼儿。于今世界无公理,口说爱人心利己。
天演开成大竞争,强权压倒诸洋水。公法何如一门炮,工商尽是图中匕。
外交断在军人口,内政修成武装体。民族精神何自生,人身血肉拼将死。
毕相、拿翁尽野蛮,腐儒误解文明字。欧洲古国斯巴达,强者充兵弱者杀。
雅典文柔不足称,希腊诸邦谁与敌?区区小国普鲁士,倏忽成为德意志。
儿童女子尽知兵,一战巴黎遂称帝。内合诸省成联邦,外与群雄争领地。
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
诸君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
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莫问家邦运短长,但观意气能终始。
埃及波兰岂足论,慈悲印度非吾比。”
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牛庄之战里,代表洋务运动时期传统军队的湘军退出历史舞台了,而新一代追求国家独立民主,繁荣自强的近代湖南人正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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